为什么我们都害怕听勋伯格?

2022-07-16 19: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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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勋伯格巨大成就的一种体现,就是他有能力让地球上所有音乐厅空空荡荡”。

我们习惯让音乐扮演一个

取悦我们的角色,

以此来显示我们在动物界中

无可比拟的想象力、创造力,

以及绝对的地位。

但有一个人,认为音乐不一定要

迎合听众的耳朵,

在音响的世界里,

可以有更多的音符排列方法,

他要扩充人们对于音乐的认知,

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

这个人就是——勋伯格。

 

(勋伯格的音乐与康定斯基的画)     


      勋伯格已去世50多年,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票房毒药。只要他的音乐出现在节目册上,赞助商们要么抗议要么开溜,就好像1902年2月弦乐六重奏《升华之夜》首演之际,勋伯格的哥哥海因里希不得不驱赶那些捣乱的人。

  然而从任何方面说,《升华之夜》都不算无调性作品。它结合了晚期勃拉姆斯的和声温暖和施特劳斯的爱意——纠结而动人的美满结局。所以,它引起的反感并非纯音乐上的反应,也并非因为作曲家是争议人物,而是因为勋伯格的音乐中有一种让观众反感的东西,这种东西一直在持续作用,直到今天。

  坏名声就像尼古丁一样,具有无形的吸引力。在《升华之夜》那晚,勋伯格被迷住了,之后他洋洋得意地吹嘘:“丑闻从未停止。”他给自己贴上了“被迫成为革新者的保守者”的标签,并于1908年开始大肆毁坏从音乐诞生之初便统治欧洲的调性传统。


这就是新维也纳乐派作曲家勋伯格早年时期根据德默尔抒情诗《净化之夜》所作的《升华之夜》(Verklarte Nacht)。原为弦乐六重奏室内乐作品,后于1917年改编为弦乐合奏曲。虽在当时颇有争议,认为带有强烈的瓦格纳风格,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位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音乐革命者,将瓦格纳的半音和弦与勃拉姆斯室内乐作品中精致结构及淋漓尽致的动机合二为一,使这两位生前水火不相容的作曲家,于死后将智慧深深凝集在了《升华之夜》。


        他的第二首弦乐四重奏写于婚姻危机中,是一种释放,像是音乐上的猛攻巴士底狱。在销魂的第三乐章中,女高音玛丽·古特海尔-肖德(Marie Gutheil-Schoder)唱出第一句无调性音乐,一位著名乐评人跳起来大叫:“停!够了!”另一个叫道:“闭嘴,让他们继续演!”第二场演出票上印着一行提示:请保持安静,在音乐结束前请勿发表个人意见。12年后,勋伯格抛弃了无调性写作,开始采用一种新作曲法。他说,12音应该平等,应该由作曲家决定如何组合,形成何种“序列”一个音符与下一个音符之间的和声关系不是为了取悦听众的耳朵,而应由作曲家决定是否适合作品风格。

  他宣称:“我的重大发现可以保证德国音乐在下个100年中的至尊地位。”可惜,,但是他的“序列”方法成为20世纪后半期现代音乐的基石。在动荡岁月中,他的音乐并不比施特劳斯的《埃莱克特拉》更难听,甚至不如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暴烈;在《月迷彼埃罗》(Pierrot Lunaire)中,勋伯格甚至还写过如同康定斯基油画那样柔情的音乐,在他的第一部序列音作品《小夜曲》(Op.24)中,完全没有现代主义那种因扭曲的自卑而产生的撕心尖叫。然而勋伯格在所有粗鲁吵闹的作曲家中,却被妖魔化成了音乐史的怪物,悦耳音调的毁灭者。


  半个世纪过去了,歌手们仍在上下求索,勉力唱准他写的咏叹调,爱乐者们多半把他看成干巴巴的理论家。谁在害怕阿诺德·勋伯格?几乎是西方文明的全体吧。

  那么这个苦行僧、早秃莽撞的犹太小店主的孩子,为何能引起如此持续的反感?部分厌恶来自他的犹太人身份,这是整个中欧的耻辱;他过于严肃的个性也是一方面,无法融入肤浅享乐的社会。维也纳人最恨提及,勋伯格是除了舒伯特之外,在这个音乐之都诞生的唯一伟大的作曲家。

  反感的根源来自勋伯格的个性,这种个性至今还未有任何心理传记能够摹画。勋伯格没有什么密友。策姆林斯基是他的唯一导师,也是他第一任妻子玛蒂尔德的哥哥,而他在玛蒂尔德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另觅新欢,令策姆林斯基十分不悦;他对待自己的徒弟阿尔班·贝尔格和韦伯恩就像对待旧衣服一样随意,许多年后他才接受他们作为自己的同僚。

  1935年,勋伯格穷困潦倒地流落到安逸的好莱坞,没有人敢直呼其名。他吸引了一些大牌仰慕者,比如卓别林和格什温。格什温和勋伯格一样热爱绘画和网球,他还为勋伯格画过一幅方脸肖像。勋伯格在网球场上从不服输,如果遇到挑战,他会像麦肯罗一样狠摔球拍。

  格什温央求勋伯格给自己上课,勋伯格说:“我只会让你成为一个二流勋伯格,而你已经是一流的格什温了。”格什温期盼能够写出“一些简单的东西”,像一首莫扎特弦乐四重奏那样,“我不是个简单的人。”勋伯格说。

  他的不近人情令可能的诠释者望而却步。“我很乐意为无法演奏的作品名单再添一笔,”他指的是1940年的《小提琴协奏曲》。“我希望协奏曲难一些,也希望人的小手指更长。我可以等。”费城首演之夜,许多听众离席而去。

,他为前者写了歌剧,为后者写了颂歌。掌权时,他宣布放弃作曲,“将来只为犹太复国而努力”。他甚至成立了犹太统一党,可惜没有吸引到支持者。他太有原则,。他像摩西一样明白希望之乡非己力所能及;。

 (勋伯格的《五首管弦乐》)


  理解勋伯格的关键在于他一生中所画的70多幅自画像。他的凝视中有一种一尘不变的斗争性。这些标题为“凝视”的画作将观众吸入了凝视的漩涡,却拒绝展现终极的深处。他的音乐也一样,他不像精神导师马勒那样一览无余,他从不暴露自我。他太挑剔,太藐视煽动家的手段,他不会用柔情的尾声或美妙的颤音去迎合大众。简言之,他难以接近,仅凭这一点而无需其他偏见,就足以阻拦大众接受他的音乐。

  (勋伯格的自画像)


      不过,全球变暖已渐渐融化了高山积雪。在新的世纪,勋伯格被视为与毕加索和乔伊斯一样改变了人类对艺术形式的认知。如今,勋伯格的音乐成为爱思考的听众的庇护所,虽然有着填字游戏般的错综复杂,但一旦解开密码,就能获得最深刻的感官满足。




(作者:诺曼·莱布雷希特(Norman Lebrecht),英国著名古典音乐评论家、BBC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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